主题
A 学者小说
《今古传奇.武侠版》 2011007期> 刘国重
本文总字数：2222字
●文／刘国重
从1955年《书剑恩仇录》问世至今，金庸武侠小说已经影响了华人半个多世纪，研究金庸者日益增多。不同于市面上流传的众多金庸传记，武侠版于金庸3月10日87岁寿诞之际，邀请金学名家刘国重先生，借用26个英文字母背后的26个单词来解读金庸，从4月上半月版开始，在上、下半月版杂志上以每期一个字母的进度连载，同时，武侠版亦聚合26位插画名家为金庸作Q版肖像，随文每期刊登一幅。
接下来，就让我们大家一起走近金庸，瞻仰一代宗师的风采。
放眼海内外，当世最杰出的历史学者，当属余英时先生。余先生是金庸小说的老读者了，他与金庸有过长期的、频密的交往，自言很喜欢金庸的小说，但是，“对金庸深厚的文史造诣更为欣赏”。
南京大学董健教授与金庸有过一面之识、半日之缘，却是“法眼如炬”，立时看穿了金庸的底细，把金庸的学问说得一钱不值。
金庸先生，有学问？没学问？
金庸求学，时当抗战，颠沛流离，艰苦备尝。未入名校，未遇名师，大学时期研修的，也不是文史之学，念的是外交系和法学系。
1998年，在接受严家炎采访时，金庸谈到：“我自己小时候没有进塾读四书五经，一开始就念小学。传统文化除耳濡目染外，主要是我自己慢慢学的。“
金庸的“旧学”，基本靠自学而得，文史知识的丰富没有问题。余英时“对金庸深厚的文史造诣更为欣赏”之语，当非敷衍恭维。
然而，自学者或许知识总量甚巨，但知识缺乏系统，基础有欠扎实，记忆存在盲点，做学问缺乏必要的训练。
科班出身的学者，所知未必甚博，但漏洞也少。一本讲义，重复讲授数十年，也尽可以应付了。
金庸对古典文化的理性认识，远不及感性认识之深。这是他的短处，同时也正是他得天独厚的地方。这里，引述已故胡河清先生的高论，“金庸有着一个古老的名宦世家的血缘。他的情感体验，尤其具有一种饱经沧桑的家世感，‘接通’到了中国文化传统的深处……和曹雪芹一样，金庸出身在一个破落的旧贵族家庭。他们都具有深远的家世感，从而从遗传密码和贵族生活方式中摄取了大量关于中国士大夫文化的隐蔽信息。同时‘破落’又使他们降人中国老百姓的生活之中，领略到了民间情感生活的深广天地”。
一位网友说：“论国学造诣，梁羽生是诸多武侠作家中公认的第一人，诗词联都可一读。金庸的《射雕英雄传》中郭靖、黄蓉向一灯求医，过渔樵耕读四关，尽是沿袭前人笔记。初版《书剑恩仇录》中陈家洛的解元身份也被革掉了，因为书中陈家洛的诗是歪诗，解元的诗怎么都不会写这么糟，因为金庸也知自己国学欠缺……”
此论则又不然。南宋诗论家严羽讲得很清楚，“诗有别才，非关书也”．诗的品质，或良或莠，不取决于诗人读书的多寡、学问的深浅。
诗词写得好，表明诗人的学问不会差，不证明其学问如何博大。
诗词，不是“旧学”的全部，仅是其中的一个枝节。
诗词，梁羽生写得比金膺好，在对联（写及读）方面，也胜金庸一筹。然而梁羽生对古典诗歌的鉴赏力不高于金庸，对诸子百家的理解不比金庸深，对民间文化不比金庸更谙知，读“正史”不比金庸更熟，读“野史”也不比金庸熟，对中国历史的总体把握与深入思索不比金庸做得更好，对琴棋书画不比金庸更了解，对汉语言文字的运用只怕也不比金庸更自如…… 要论对旧典籍的通透、对老传统的温情、对民族性的理解，“接通到了中国文化传统的深处”，这些方面，这一甲子的小说家中，只怕没有人比金庸、高阳达到更高的高度。
对故国文史，金庸从不缺乏温情，更贵在能“化”。
金庸于“文”能“化”，具见他的小说。金庸于“史”能“化”，具见他的《明报》社论。以《资治通鉴》为范，他对当世中外情势的把握、预测，令人惊叹。
金庸的旧学，很难与民国时期的史学大师相比。至于今日域内，真正的大师，已不容易找到。
以笔者视之，金庸首先是学者，其次是散文家（文体家），再次是小说家，最后才是一位武侠小说作者。
多年前王蒙呼吁实现“作家的学者化”，试图改变当代小说家有才气无学识的现况。金庸应属特例，既是作家，更是学者。读《金庸作品集》，一位才博似海、慎思明辨的学者形象清晰可见。
<金庸作品集》，三十六册，既是武侠小说，又是学者小说。
在历史的大坐标上建构自己的武侠世界，并非由自金庸始，但他却是其中最自觉也是最有成就的一位。纯粹的历史小说过于拘谨，容纳不下金庸天马行空的纵横想象，而旧式武侠作品又大多没有可信的历史背景以为映衬，徒见其虚诞。虽然有些作者如古龙在某些作品中也聊胜于无地写下朝代甚至年月，字里行间却嗅不出那个时代的气息，人物的思想、语言、行为读来更像是出于当代故事。
金庸则异于是。《越女剑》写春秋时代，那种蛮勇惨烈、生命力勃发的时代氛围笼罩全书。其他如《天龙八部》写北宋，《射雕英雄传》写南宋，《倚天屠龙记》写蒙元，《鹿鼎记》写大清，无不曲尽其妙，将那个时代的情致风味描摹如亲见。同时中国古典文化的各层面在书中皆有所展现，琴棋书画、医卜星相、渔樵耕读、赋诗词曲、九流三教，几乎无所不包，无所不容。一缕传统文化的芬芳，自书页间飘出，弥久不散。
金庸自语“我的小说不仅是简单的打打杀杀”。语气似傲似谦，若恭若倨，大傲若谦，欲恭还倨，不是没有来由的。
上一篇: 十年一见，刀剑笑 下一篇:今吉十侠